搪瓷缸子有收藏价值吗?
小时候,母亲使用最多的器具就是搪瓷缸子。喝水、喂奶,或烧水、炖汤,都是它的功劳。一个搪瓷缸子,在母亲的使用下有了两个作用。一是用来喝水,二是用来养吊兰。吊兰的嫩叶挤挤蹭蹭,一天天长大,渐渐攀缘向上,成了吊兰,又渐渐透明,成了茶叶,又渐渐干枯,成了茶叶渣子,从光滑的缸壁上慢慢沉淀。
母亲是爱美之人。她把搪瓷缸子当做宝贝,干干净净。无论到什么地方,都要把它带在身边。出差或探亲,这个搪瓷缸子陪伴母亲睡觉,陪伴母亲吃饭。就像母亲在陪伴着我。母亲用完后,总要把它刷洗干净,然后放在一个干净塑料袋里,随身的包裹好,毫不吝惜地扔进流动的河里冲洗。
当我是一个孩子时,我就跟在母亲身后,学着母亲的模样,使用这个搪瓷缸子。有时母亲也会让我使用,我当然很欢喜。我在想,等我长大了,有了自己的孩子,我一定也要给他(她)使用搪瓷杯子。
后来,长大了。离开了家乡,离开了母亲。在这个繁华的社会,每天奔波于市井之间,在竞争的生活中,我已无暇去思念故乡和母亲。只是,偶尔在梦中,会看到缸子,蓝色的缸子,小小的缸子,搪瓷的缸子。
等我再见到母亲,已是满头银发的母亲。母亲拿出了一个蓝色的小搪瓷缸子,说:“你用下把。”我接过来,打开,摸上去。在搪瓷的表面,已有了岁月的纹路。一股金属的味道,从缸子传递出来。我笑了,是回忆,是感动。搪瓷缸子,曾经有过的欣喜与温暖,再次涌上心头。
搪瓷缸子有了年代感。我对母亲说,这个搪瓷缸子很宝贵,有纪念意义。我说,收藏起它吧。
母亲笑了。笑容里,没有欢喜,更多的是无奈。是啊,对于生活,母亲已经没有选择。没有搪瓷缸子,母亲不知道怎么办。没有搪瓷缸子,母亲的生活将成为空白。
在乡下,母亲还使用碗和碟子。而城市里,母亲已经无需使用碟子和碗。
母亲已经离开了使用搪瓷缸子的生活阶段。
看着母亲无奈的笑容,我想起了儿时母亲使用的样子。那是幸福的样子,是年轻的母亲幸福的样子。
母亲没有说话,把搪瓷缸子递给我。我接过搪瓷缸子。忽然觉得,手中的不是一般的搪瓷缸子,而是个沉甸甸的物件。除了搪瓷,它还有农村到老年的苦涩。我无法把搪瓷缸子丢下,也无法收藏起母亲的无奈。
当我犹豫时,母亲开口了:“我既然不使用了,你留着它干什么?烧了它吧。”
我接过母亲递过的打火机。火红的光芒在我手中摇晃。然后,火焰点燃搪瓷缸子。火光里,母亲苍老的面容出现在我的眼里。我看不到自己的面容。因为,泪水横在了眼前。
当我再次见到母亲。母亲已经离开人世。而我的心里,也放下一样东西。